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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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賀鑄然不妨蘇碧曦忽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來,簡直哭笑不得。

他們這個年代的人,或多或少看過幾個電視劇橋段,拿來用一用,也未嘗不可。

只是女朋友正在生氣了,賀鑄然不好再刺激她,端起碗,用勺子舀了一勺粥,哄她,“等你吃完了,我帶你去看夕陽。愛琴海的海上落日,你一定會喜歡的。”

賀鑄然都這麽賠笑了,蘇碧曦勉為其難地吃了一口,再三強調,“我就算不吃,你也會帶我去看。”

賀鑄然莞爾,“是是,你說得對。”

蘇小姐,你已經把粥給吃了,這句話說得不嫌晚嗎?

餵完了蘇碧曦,賀鑄然自己草草煮了一碗面吃了,給蘇碧曦裹上了長衣長褲,又穿了外套,才抱起她走下樓,帶著她去看夕陽。

蘇碧曦鋪了毯子的輪椅上,看著扶手上放的軟墊,扭頭看向身後的賀鑄然,“謝謝。”

謝謝你,為我學習按摩,為我學習舒筋活血,為了我,來到了這裏。

我身上沒有一點知覺,卻還是連輪椅上都放了毯子。

看著我不能吃口味重的東西,一向嗜辣的你,在面裏連一點醬油辣椒都沒放。

賀鑄然輕輕啄了一口她的臉頰,兩人相視一笑。

聖托裏尼島的落日,是希臘神明們,留給人間的一份饋贈。

白色的雲朵,被夕陽染上了參差不一的紅黃亮色,瑰麗炫目地讓人目眩神迷。

即便是最神奇的畫家,都無法構思出這樣的情景。

白色的房子,也被染上了金色的光澤。

一道殘陽,直直地從海的另一處,照射過來。

似乎是一道金黃色的光路,可以走過去,直接通向海天的盡頭,到達太陽底下。

太陽是這麽地近,仿佛是一伸手,就能觸碰到。

夕陽落山的前一刻,半個天空都變成了黃紅色。

整片大地,都在目送著太陽沈下地平線。

造化鐘神秀,陰陽割昏曉。

一陣簫聲響起。

是喜多郎的《孫文跟慶齡》。

仿佛是飛天舞時的初見,絲帶紛飛舞動,跟隨者駝鈴聲,琵琶聲,隨風起舞,你額心上貼著花鈿,梳著飛天的發髻,穿著唐時的半臂長裙,不停地在舞臺上回轉。

回轉到最後,你背對著我,頭卻輕輕轉了回來,目光依稀投射到了我身上。

那一刻,好像整個世界都消失了。

只剩下你跟我。

你的嘴角似有似無地在笑著,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冷然桀驁。

我忽然覺得,為了這個,我已經等待很久了。

你第一次答應我的邀約,跟我一起出去看音樂會。

你第一次接受我送你的發簪。

我第一次牽住你的手,你沒有躲開。

我們跟著大家去露營,你沒有帶厚衣服,一晚上都躲在我身後,卻不肯讓我抱著你。

等到我們偷偷出來看日出的時候,你困得歪在了我的肩膀上,我只順勢一動,你便躺在了我的懷裏。

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次日出。

人生之路,磨難重重。

盡管看似已經到了絕境,請一定不要拋下我。

我最重要的,請一定要選擇我。

……

蘇碧曦跟賀鑄然在聖托裏尼島呆了一個星期,就回到了京華大學旁邊,蘇碧曦一直住著的套房裏面。

蘇碧曦自從在京華大學讀書以來,就住進了這個套房。這套房子是樓中樓的結構,上下很多個房間,一直有鐘點工在照顧蘇碧曦。

賀鑄然已經決定在國內完成碩士學業,自然住在京華大學附近更好。

蘇其慕幾個上班的地方也在市內,蘇碧曦能夠搬到市內,對於他們來看蘇碧曦,更加方便。

盡管宋宜一再希望蘇碧曦跟著他們住在一起,但是賀鑄然只是照顧了蘇碧曦一個星期,蘇碧曦各方面的身體精神狀況都有了很大的改善。

在這樣的事實面前,宋宜只得妥協,也暫時住進了蘇碧曦同一個小區,方便每天來看女兒。

蘇碧曦的外公外婆在她回國後特意來看過她一次,替兩個表姐表妹道了歉,感慨自己沒有教好孩子。

蘇彬檀陪坐在一旁,安撫兩位老人,“教導孩子都是父母的責任,哪裏怪得了外公外婆。”

“是啊外公”蘇碧曦道,“我成了這個樣子,不太合適跟家裏的姐妹們一起玩了。”

這就是不想再跟宋家的女孩子扯上幹系了。

蘇碧曦外公心裏嘆了一口氣。

雖然他跟蘇碧曦都退了下來,可是兩人在場面上的影響力,蘇家跟宋家的實力,都是不可同日而語的。

宋家孩子太多,能夠提攜的機會早就用得差不多了。

宋徽清的父母,都是扶不起來的,年歲也大了。

他都已經到了耄耋之年,還能替孩子們做什麽。

宋徽清的性子已經長歪了,錯了脾氣,阿鶴發生了這麽大的事,竟然一心想著從阿鶴身上拿些什麽。

家族之所以能夠壯大,是因為守望相助,都各自爭氣,而不是內鬥虛耗,親人之間爭得你死我活。

宋家如果都是這樣的後輩,看來是離敗落不遠了啊。

蘇彬檀跟蘇碧曦要整治宋家的孫輩,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。

只要逢年過節,不邀請宋家的孩子,在遇見事情的時候,袖手旁觀,就足夠擺出態度了。

底下多的是會看臉色行事的聰明人。

蘇家跟宋家是姻親不錯,但是姻親裏面,總是有那麽一兩個不討人喜歡的人。

蘇家不好出手收拾,有的是人願意替蘇家出這個手。

蘇碧曦剛剛癱瘓,就被宋徽清欺上門來,蘇彬檀絕不會輕易饒過這件事。

一旦這件事輕易揭過了,豈不是告訴別人,蘇碧曦已經被蘇家舍棄,或者根本不重視,任是誰都可以來踩上一腳?

他們都還在了,就有人敢這麽欺負阿鶴。

等到他們不在了,阿鶴哪裏還有活路。

蘇碧曦外公外婆,一邊是孫女,一邊是外孫女,手心手背都是肉。

為了外孫女,罰了孫女,家裏的其他孩子難免會有想法。

唯有稍加懲處,旁觀蘇家的作為,才最為合適。

他們帶宋徽清宋徽婉來,本意是為了看蘇碧曦,加深他們之間的感情。

這麽多年來,他們真得沒有想到,宋徽清對蘇碧曦,對於他們,對於自己父母,竟然有這麽深的怨恨。

世間之事,不患寡而患不均。

他們一心盼著孩子們好,誇獎自己的孩子,竟然會惹出這麽大的禍患。

是他們沒有教好孩子啊。

宋徽清錯了性子,經過這回,不知道是否還能轉得過來。

兒孫自有兒孫福。

……

盡管有護工小心照料,賀鑄然跟家人一再的悉心看護,炎炎夏日下,蘇碧曦還是長了很嚴重的褥瘡。

幾乎是一夜之間,因為長期躺著,枕骨粗隆、肩胛部、肘等長期被壓迫的地方,都出現了大面積的壓瘡。

因為免疫力跟抵抗力的極度低下,褥瘡已經出現了水皰,感染,還有腐肉和焦痂的出現。

這是伴隨著過敏的並發癥。

褥瘡是癱瘓病人一個無法避免的問題。

哪怕是再細心的看顧,都很難逃得開這個難題。

更可怕的是,每年都有超過六萬人死於壓瘡合並征。

賀鑄然看見蘇碧曦幾乎不滿全身的傷口,愧疚懊惱地幾乎想把自己暴打一頓。

他就是這麽照顧曦曦的,把曦曦照顧成了這個樣子。

一旁的護工楊姨也是自責,“都是我沒有照顧好阿鶴。”

急忙趕來的宋宜跟蘇彬檀都搖頭,“你們已經夠盡力了,誰也不想發生褥瘡。”

阿鶴本來就是容易過敏的體質,季節變換的時候全身發疹子也是有的。

到了現在,情況只會更嚴重。

一旁會診的幾名醫生走過來,眉頭緊皺著,“現在只能先進行清創,最好不麻醉,再用藥物治療。病人的自愈能力,抵抗力低下,一旦感染了,恐怕要動手術。”

褥瘡病人感染而死,不是沒有發生過的。

這樣大面積的褥瘡,必須立刻處理傷口。

只是蘇碧曦現在全身癱瘓,身上都沒有知覺,卻並不代表著,清創的時候,她不會感覺到痛。

清創是不大的外科手術,能不麻醉,最好是不麻醉。

癱瘓病人的知覺神經都已經長時間沒有感覺,麻醉只會帶來更大的損傷。

並且由此,可以探查到,究竟蘇碧曦的全身癱瘓,究竟到了什麽程度。

蘇彬檀點頭,扶著宋宜出去了。

賀鑄然卻走向醫生,“我穿上無菌衣,坐在一邊。”

幾位醫生看向旁邊的周成,周成想了想,便點了頭。

作為神經外科的學生,賀鑄然自然是經過外科小手術的實習,什麽都不做,坐在一邊應該是沒問題的。

幾個手術的醫生護士洗了好幾遍手,穿上手術衣服,戴上無菌手套,用無菌紗布覆蓋傷口,先剃除了傷口附近的毛發,擦洗幹凈傷口。

醫生拿生理鹽水沖洗手肘上的傷口,一遍看向蘇碧曦,“會痛嗎?”

蘇碧曦趴在床上,手被賀鑄然緊緊握著,低聲回道,“沒有感覺。”

幾個醫生便動作了起來,用雙氧水生理鹽水反覆清理傷口,並且做了初步的傷口排查。

只是等到醫生清洗蘇碧曦脖子後面的傷口時,一直緊緊盯著蘇碧曦的賀鑄然發現,蘇碧曦的牙關緊緊咬住了嘴裏的紗布,額頭上瞬間布滿了汗水。

幾個醫生看了一眼,並沒有說話,繼續手上的動作。

清洗過後,便是切除腐肉跟壞死的皮膚。

蘇碧曦已經能夠忍受,整個身體裸露在他人眼中的情形。

她別無選擇。

她的大腿背面,整個內側都長了大面積的褥瘡。

一個全身癱瘓的病人,還能講究什麽尊嚴了。

切到蘇碧曦肩膀,靠近脖子的第一刀,讓蘇碧曦控制不住地痛呼出聲。

手術刀切在身上的痛,傷口太小了必須劃大傷口,使得切口充分暴露。

一刀又一刀。

她腦海中想象,這些刀割在自己身上的情形,只覺得自己已經千瘡百孔,沒有一個地方沒有刀在切。

她就像是砧板上的豬肉一樣,被一刀刀切下。

她身上每一塊皮肉都在顫抖,面部扭曲地跟惡鬼一樣,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。

太痛了,太痛了。

這就是千刀萬剮。

她痛得剜心剜肺,痛得刻骨銘心,痛得恨不得立時死了。

她根本控制不住地慘叫,哪怕是再高聲地慘叫,都無法分擔她的一份疼痛。

旁邊的賀鑄然臉色比蘇碧曦的還要蒼白,滿臉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,不斷在蘇碧曦耳邊說話,“很快就好了,很快就好了……”

這句話連他自己都不信。

坐在病房外面的宋宜抱著自己兒子的手臂,哭得肝腸寸斷。

阿鶴究竟受了怎樣的苦,才能痛成這樣。

他們坐在外面,只聽見阿鶴的聲音,就覺得五臟六腑被刀子在割著。

真正被刀子割著的阿鶴,要有多痛。

上天為何要這麽折磨阿鶴,折磨他們。

他們究竟做錯了什麽。

蘇彬檀的手緊緊捏著一旁椅子上的扶手,手上都泛著青色,額頭上的青筋暴起,眼睛赤紅,死死地盯著地面。

他必須一千次一萬次地警告自己,不要沖進去阻止醫生。

他恨不得立刻讓這場手術中斷。

不知道醫生究竟做了什麽,蘇碧曦忽然聲嘶力竭地尖叫了一聲,“媽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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